黑玫瑰之狱（三十四）-流水灯

关羽真的把马超带回了益城。

刘备的确求贤若渴，但有碍于马超的底细尚不明确，不敢重用他。

倒是诸葛亮一口咬定马超一定会忠于蜀汉，刘备这才给了马超一些兵权。

就这样，马超正式成了蜀将的一员，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队和府邸。

但他知道他不过是个被处处提防的狼。

刘备迟迟不敢重用他，导致关羽开始怀疑他的动机，张飞更是从一开始就看他这个凭空出现的小子不顺眼。

马超有那么一点点难过，关羽是把他引荐给刘备的人，最后却也疏远了他。

只有诸葛亮明确表示信任他。

马超看不透此人，就像他也看不透司马懿一样，他们这种做军师的，都一颗心上长八百个心眼。

不过，在益城的日子过得还挺舒服，刘备给他封了个有名无实的“神威将军”，虽然没什么实权，待遇却非常好。

不知不觉，他已经在益城住了两个月了，准确来说是混了两个月。

马超走在宽敞漂亮的将军府里，有些疑惑司马懿为什么要送他来益城收集情报。

刘备防他跟防贼一样，诸葛亮那张巧舌如簧的嘴里好像也没什么真话，他上哪能得到有用的情报？

疑惑归疑惑，他还是像往常一样，给司马懿写信汇报着近期发生的事情。

写完信后，他对着窗外吹了一声口哨，不一会儿便有一只黑色的鹰飞来，他把信封绑在鹰腿上，鹰发出一声长鸣作为回应，然后挥着翅膀飞走了。

送信的鹰越飞越远，远到再也看不见，他的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，他也像这只鹰一样飞离了老师身边，越飞越远。

为了排解内心的惆怅，马超决定出门散散心。

他刚走出将军府，就看见诸葛亮迎面而来。

“军师好。”马超赶紧向诸葛亮问好，他有种摸鱼被上司抓了的感觉。

“孟起，我正有重要的事情找你，跟我走一趟。”

“好。”马超立刻提起精神，希望这个所谓的“重要的事情”，是一些能给老师带来帮助的情报。

诸葛亮带着马超走到益城的郊外，在一大片树林中绕来绕去，在绕到一颗参天大树旁边时，诸葛亮停了下来，用指节有规律地敲着粗壮的树干。

“咔嚓”一声，树干上开始出现裂缝，逐渐形成一道可容纳一人通过的暗门。

“孟起，你先请。”

马超和诸葛亮一先一后地进了暗门。

暗门之下是一条长长的隧道，昏沉的灯光照着通往隧道深处的路。

隧道里站着一个人，似乎是已经等候多时了。

穿着紫色长袍，一头白色长发，相貌英俊，身姿挺拔，是位鹤发童颜的美男子。

马超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。

贾诩，字文和，和司马懿一样是曹魏的军师，由于他用计狠毒且自私自利，被世人称为“毒士”。

诸葛亮微笑着对贾诩点了点头。

马超顿时感到不解，贾诩怎么会出现在益城？诸葛亮又为什么要带他来见贾诩？

他对贾诩行了一礼，“贾军师，你好。”

贾诩调侃：“好吧，我是假军师，看来在你心里，只有司马军师才是真军师啊。”

旁边的诸葛亮憋不住笑了，这都啥跟啥啊，假军师和死妈军师？

马超瞬间汗颜，“贾军师”听起来好像确实不太对劲，但在他的潜意识里，魏国军师就是专指司马懿的，称呼其他军师时总要带上姓氏。

况且他本来就很不喜欢贾诩，这人的阴毒自私是出了名的。

“孟起，”贾诩轻笑道，“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孔明为什么要带你来见我。”

“是。”

贾诩幽幽地说：“司马懿是不是告诉过你，你的灭族仇人是曹操？”

“是。”听到曹操的名字，马超恶狠狠地咬了咬牙。

“12年前，曹操派军队攻打西凉，只是想让西凉对魏国俯首称臣，并没有下令屠城。”贾诩突然把脸靠近马超，“司马懿才是你的灭族仇人，屠城是他一个人的决定。”

“你在胡扯什么？”马超瞬间怒火中烧，他又不是不知道毒士贾诩是什么人，打着“奉国家以正天下”的旗号鼓动叛军掠夺前朝天子，还在宛城给发动暴乱的张绣献计，害死了曹操的长子曹昂、侄子曹安民，结果转头就为了利益劝张绣和他一起投靠曹操。

这种人太阴太毒，还是根随风倒的墙头草，他说的话不可信。

贾诩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，“这是当时的士兵写的书信。”

马超恶狠狠地瞪着贾诩，不准备接他递过来的信，诸葛亮却说：“孟起，文和是远道而来的客人，来益城一趟不容易，不管这信上写的是什么，你都应该看看。”

“好吧。”马超接过信，不情不愿地读了起来。

这封信大概讲的是魏军怎么灭了西凉，但诡异的是，信上有很多处墨水涂抹的痕迹，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涂掉了某些内容。

这些被涂掉的部分是什么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吗？马超顿时起了疑心。

毕竟是12年前的信，信上的墨水早就干了，无法擦除，诸葛亮轻挥了下羽扇，一团淡蓝色的光自扇上流到信上，多处干涸的墨水瞬间消失，信的内容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。

马超这才发现，那些被墨水刻意涂掉的，都是类似于“魇语军师屠城”、“魇语军师杀死XX”的句子。

甚至有一句话是：“魇语军师杀了马腾全家，却带走了他的长子马超。”

马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，这是真的吗？老师真的会这么做吗？虽然他明确表示了不相信贾诩，但这封信的内容未免也太像真的了！

“你别想离间我和老师的关系！”马超抬手就把信扔到了贾诩脸上，但此刻他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。

不可能！不可能！老师对自己那么好！能顺利长大成人，能学来一身本领，都归功于老师的养育和教导！

但……但这信的内容……

信纸糊了贾诩一脸，他却丝毫不觉得生气，随手揭下了糊在脸上的信纸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簪子，用十分凝重的语气直逼马超内心深处的防线：“你可以不相信我，但你能不相信你师姐吗？”

马超定定地看着贾诩手里的簪子，脑中轰然炸响。

白玉制成的簪子，通体莹润剔透，垂着几串银色的流苏，缀着从青色渐变到蓝色的琉璃花瓣。

他不可能认错这支簪子，因为这是他亲自设计，又找来武都最有名的珠宝工匠制做的，是他送给师姐的成年礼物！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支一样的！

“师姐的簪子怎么会在你这里！”

“乔莹姑娘已经死了，在认清司马懿之后郁郁而终了！我在她临死前遇到了她，本希望能救她一命，但她说她死志已决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。”

马超的双腿开始打颤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，贾诩顺势把簪子塞到了他手里，嘴里像连珠炮一样甩出一大堆话：“她让我把簪子交给你，让我一定要告诉你真相！司马懿就是你的灭族仇人！他杀光了你所有的亲人和族人，还假惺惺地装成你的救命恩人！他骗了你整整12年，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你对他的尊重和爱戴！马孟起！你这是在认贼作父啊！”

字字句句都在诛心，马超感觉自己已经站不稳了，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被抽干了，但他仍然固执地怒视着贾诩，“我凭什么要信你？是不是就是你把师姐杀了？一定是你……一定是你！”

“你的灭族仇人真的是司马懿。”诸葛亮扶住了站不稳的马超。

“不可能！老师对我就像对亲儿子一样好！”马超的眼睛都变得通红，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地往外冒，身体颤抖如筛糠，“老师不是那样的人！一定是你们在污蔑他！我永远都相信老师！”

老师，我相信你，我永远都相信你！

你一定不会骗我的，对吧？

你不会骗我……你不会这么卑劣地骗我……

“孟起，你先冷静一下。”诸葛亮轻轻拍着马超的后背。

“我只相信老师！你们都是骗子！”马超一把推开了诸葛亮，攥着簪子转头就跑，想跑出这条昏暗压抑的隧道。

离开这个诡异的隧道，离开这两个挑拨离间的骗子！

他拼命地跑向入口处，用所有力气撞开了紧闭的暗门，然后便浑身脱力地摔在了门外的地上。

已经逃出了幽暗的隧道，可外界刺眼的阳光更让他觉得痛苦，他好像完全站不起来了，像个不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努力地向前爬着，一边爬，一边机械性地反复呢喃着：“老师……我相信你……”

我相信你，我知道我可以相信你！